〈獨坐〉
大氣翻湧霧自石窟
助長藍光的波長彷彿一瓷白鴿卵
歷劫而在此相映予銀葉的思維
懸懸且靜
滿周身的疲憊
自頸後
滑落的雨絲於剎那之間
傾釋入懷,留下脈絡
與歧義的水紋
靜待迴音
報以大寂靜的獨坐
使物事坍縮
恆恆自如的前緣與後續
復自耳廓、自臍中
溢出一絲
又一絲
不沾鬒髮的莽莽水意
自凝神前即已在彼
一點。一缽。一滴
〈黃金海岸〉
謙虛的
霸住一扇窗
我們就獨擁了
整個黃金海岸
潦草的風
在多情的竅孔上
吹品出盈耳的簫聲
被擊傷的海
心情從此不再
平靜
攜子之手 攜隨
入秋後日薄的身影
我們縱身跳入
這天旋地轉的黑色流沙小小憶往
啊 來不及驚呼
整個黃金海岸
就在唇間
開放
崖岸的
獨釣客
是最後的虛無主義者嗎
面對眼下萬畝騷騷蠕蠕的
蒼茫
黃昏的輕裝行腳
何時完成了
美麗的
搶灘
我們如斯如斯
坐忘 浮生的某個午後
坐忘 心中的黃金海岸
──選自《回家》
〈殘響〉
倘若我在一烏黯的室內獨自排演
光挪移處之輕塵有時是桌前的燈色有時是夕陽
齊來見證繁星的漂浮或正緩慢地墜落
受光所照而得色,虛空亦是活的
在呼息,使我盤坐時有湧升的氣流
自蒲團擦過衣褲,引遠處的蘆葦受風
於山徑上開闔夾道迎接深層的靜謐
真言誦畢之末字尾音尚未消逝前
將宇宙放大在整潔的牆壁
累世的爆炸所留下的灰燼與殘餘
是我的心理,推陳諸多若毛孔的坑洞
浮掠在眼,有新生與敗壞的念
任一室的震動自鼻腔開始演繹,四周
則有緩慢移動的陰影被雙眼攝下
落在肩上成永恆的戒尺擊肉身
提醒恆河沙數的分心常該歸於一處
一處若餘響漸無,無不聽入耳而眾聲
仍在廢棄的劇場排演一場無人的夢
光挪移處之輕塵有時是桌前的燈色有時是夕陽
齊來見證繁星的漂浮或正緩慢地墜落
受光所照而得色,虛空亦是活的
在呼息,使我盤坐時有湧升的氣流
自蒲團擦過衣褲,引遠處的蘆葦受風
於山徑上開闔夾道迎接深層的靜謐
真言誦畢之末字尾音尚未消逝前
將宇宙放大在整潔的牆壁
累世的爆炸所留下的灰燼與殘餘
是我的心理,推陳諸多若毛孔的坑洞
浮掠在眼,有新生與敗壞的念
任一室的震動自鼻腔開始演繹,四周
則有緩慢移動的陰影被雙眼攝下
落在肩上成永恆的戒尺擊肉身
提醒恆河沙數的分心常該歸於一處
一處若餘響漸無,無不聽入耳而眾聲
仍在廢棄的劇場排演一場無人的夢
〈開口〉
你在城中的溪畔問我
鳥越牆,此身多累
手中的傷口乃恆星所化
沒入城市的霧霾
成為沒有臉孔的人
對月色遮掩
橋墩之暗,暗中若有跫音
徘徊在閃爍的青紅燈下
滿陷沙質的情緒
自吁嘆裡湧出顆粒的對話
煙霧、水氣、苦雨
一鳥將來,在我懷裡
落下暴力的時間如果實
自你的手中拋出來
若握非握,最終只是搖手
隨後指向岸邊的斷木
如久候的襲擊
虛空盡是疲倦的漣漪
天花凋落,我已將手放下
手心滿是寂靜的水珠
沉默若是快樂的
我便不會輕易開口
鳥越牆,此身多累
手中的傷口乃恆星所化
沒入城市的霧霾
成為沒有臉孔的人
對月色遮掩
橋墩之暗,暗中若有跫音
徘徊在閃爍的青紅燈下
滿陷沙質的情緒
自吁嘆裡湧出顆粒的對話
煙霧、水氣、苦雨
一鳥將來,在我懷裡
落下暴力的時間如果實
自你的手中拋出來
若握非握,最終只是搖手
隨後指向岸邊的斷木
如久候的襲擊
虛空盡是疲倦的漣漪
天花凋落,我已將手放下
手心滿是寂靜的水珠
沉默若是快樂的
我便不會輕易開口
〈誰能來此回應我的卜問〉
誰且能從胸中抽出銀亮的時間之箭
將一生的精神凝結於珠玉的雙眼
使發散出去的目光圓潤且暖,識得自己之餘
亦能洞明生活裡隱匿奔行的邪魅之物
使祠堂的先靈願意列序其後,步伐輕巧
高舉翠綠的風旗從清早的田埕回到
土地公廟之前,溫柔地掃過
我斜斜而往村口處傾身的影子。誰且
能亦步亦趨地往更深遠的竹林走去
感受夜星所應和的螢火與風聲
推來木質的毬果,果上參差的鱗片
亦曾擊中我瘦弱、黝黑的肩
扛著電鑽,來到城市之中高聳的建物間
為大地之母鑿出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聽割稻機的聲音遙遙傳來且久久不斷
似祖輩的念念,遠赴他鄉的情人
為我繫在腳腕上的五色線已滿佈鹽晶
誰且能看見鹽晶上有初初滑落的汗水
在仲夏的柏油路上,開出的咸豐草
有晶瑩的露水滴在莖根的絨毛上
被聞見,被仔細地聆聽,被寬厚且
溫柔地注視著:酸澀的心事。誰且能
理解我與友人酬飲時的恣意與歡喜
豪飲入喉的貧窮與肩頸上的疾病
都像極了免洗杯中腥紅粗糙的檳榔渣
或紅色的筊。誰能來此回應我的卜問
童年印象裡那隻帶著傷疤的土狗是如何奔進
樹林裡隱密而潮濕的洞,眼眸靈澈
看竹槍射出的橡皮筋如流星般地閃逝
擦過扶疏的草葉,神秘的儀式,一種預言
使木石緩慢成形的紋理皆帶有回聲
喃喃時間的禱詞,療癒著傷口,療癒著
一路往大都市奔行的村民,出村
與回村時所割傷的每一條小徑。誰且
如我,已將要無法輕易地想起故鄉中溪河的脈絡自胸臆是如何
繞過王爺廟於村口設下的五營
與頸後的炙陽交換紋身,任光遁入膚裡躁動血液
襲夜為衣,呼吸時有草莽的意味
誰且能明白
我已盡力保守這樣的自己
而不為誰感到抱歉
將一生的精神凝結於珠玉的雙眼
使發散出去的目光圓潤且暖,識得自己之餘
亦能洞明生活裡隱匿奔行的邪魅之物
使祠堂的先靈願意列序其後,步伐輕巧
高舉翠綠的風旗從清早的田埕回到
土地公廟之前,溫柔地掃過
我斜斜而往村口處傾身的影子。誰且
能亦步亦趨地往更深遠的竹林走去
感受夜星所應和的螢火與風聲
推來木質的毬果,果上參差的鱗片
亦曾擊中我瘦弱、黝黑的肩
扛著電鑽,來到城市之中高聳的建物間
為大地之母鑿出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聽割稻機的聲音遙遙傳來且久久不斷
似祖輩的念念,遠赴他鄉的情人
為我繫在腳腕上的五色線已滿佈鹽晶
誰且能看見鹽晶上有初初滑落的汗水
在仲夏的柏油路上,開出的咸豐草
有晶瑩的露水滴在莖根的絨毛上
被聞見,被仔細地聆聽,被寬厚且
溫柔地注視著:酸澀的心事。誰且能
理解我與友人酬飲時的恣意與歡喜
豪飲入喉的貧窮與肩頸上的疾病
都像極了免洗杯中腥紅粗糙的檳榔渣
或紅色的筊。誰能來此回應我的卜問
童年印象裡那隻帶著傷疤的土狗是如何奔進
樹林裡隱密而潮濕的洞,眼眸靈澈
看竹槍射出的橡皮筋如流星般地閃逝
擦過扶疏的草葉,神秘的儀式,一種預言
使木石緩慢成形的紋理皆帶有回聲
喃喃時間的禱詞,療癒著傷口,療癒著
一路往大都市奔行的村民,出村
與回村時所割傷的每一條小徑。誰且
如我,已將要無法輕易地想起故鄉中溪河的脈絡自胸臆是如何
繞過王爺廟於村口設下的五營
與頸後的炙陽交換紋身,任光遁入膚裡躁動血液
襲夜為衣,呼吸時有草莽的意味
誰且能明白
我已盡力保守這樣的自己
而不為誰感到抱歉
〈歸處〉
風帶混擬土
砌成的橋
浮出殘損的標線通未來
盡頭正紅燈
橫倒的斷木敞開裂縫
露出峽谷之眼,日影
曾以不同角度來雕琢
離土的樹根,揀選著空氣
面對死亡時有僵硬的手勢
指向寧靜的洞,虛空,方向
且強橫地哀悼,我想像
言詞之中的一切祈使
偕土行動物與昆蟲
踏入汩汩的樹脂
蜜河洗身,看兩側的花朵正開放
而後滾落琥珀在冬日
包裹比雲影更虛幻的月色
在我猛然回視時
偽裝成大地的鉚釘
倒懸在夜空
砌成的橋
浮出殘損的標線通未來
盡頭正紅燈
橫倒的斷木敞開裂縫
露出峽谷之眼,日影
曾以不同角度來雕琢
離土的樹根,揀選著空氣
面對死亡時有僵硬的手勢
指向寧靜的洞,虛空,方向
且強橫地哀悼,我想像
言詞之中的一切祈使
偕土行動物與昆蟲
踏入汩汩的樹脂
蜜河洗身,看兩側的花朵正開放
而後滾落琥珀在冬日
包裹比雲影更虛幻的月色
在我猛然回視時
偽裝成大地的鉚釘
倒懸在夜空
〈轉身〉
「幻無定相,當何所轉?」《維摩詰經.觀眾生品》
——記永泰縣嵩口鎮古碼頭德星樓下清代〈奉憲永禁溺女碑〉
還能再往哪裡去
混濁的河水已多次
帶走了我
避開魚群哀憫的所在
回到黑暗的地方
去接近光明。靜靜地
聽水草戚戚
輕撓木質的舢舨
傳遞小而細碎的回音
暗和舛弱氣息
與防風林後的大寂靜
是誰落下淚來
是我父抑或我母
踩碎淺灘上的岩石
復又被遍地的碎石所螫傷
流出琥珀之蜜
與悔恨的啜泣聲,隨風
累世,徘徊在此
還給這些肉身
乾淨的靈魂。姐妹們
想傷口如河道已經裂得很長
很長,碑上文字
已漸漸螁落於河灣
我願將月光留給妳們
我願是最後一個
走出濃霧的人
——記永泰縣嵩口鎮古碼頭德星樓下清代〈奉憲永禁溺女碑〉
還能再往哪裡去
混濁的河水已多次
帶走了我
避開魚群哀憫的所在
回到黑暗的地方
去接近光明。靜靜地
聽水草戚戚
輕撓木質的舢舨
傳遞小而細碎的回音
暗和舛弱氣息
與防風林後的大寂靜
是誰落下淚來
是我父抑或我母
踩碎淺灘上的岩石
復又被遍地的碎石所螫傷
流出琥珀之蜜
與悔恨的啜泣聲,隨風
累世,徘徊在此
還給這些肉身
乾淨的靈魂。姐妹們
想傷口如河道已經裂得很長
很長,碑上文字
已漸漸螁落於河灣
我願將月光留給妳們
我願是最後一個
走出濃霧的人